裴念笙说的对,季暮卿这一生装模作样惯了,倒是从不曾对谁这般的恶言相向过。
除却眼前这左成碧。
“您可是太子爷,人家哪敢啊。”
左成碧捏着嗓子道,心中滋味愈发的苦涩。
季暮卿抬眸看了她一眼,放下手里头的银镊子,回身撩起下摆在软榻上坐下,同时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左成碧坐过去。
刘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提点着内侍去茶水间捧了两盏热茶来,季暮卿以冷手捧着热茶,捂了一阵才让刘是去取信。
在拿到信之前,左成碧一直以为这是季暮卿敷衍她的,直到看到信中俱是自个儿父亲那一贯的教训口吻,才堪堪信了季暮卿的话。
“你是不敢,你有什么不敢?”
季暮卿有些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心中忧思,面上还忍不住对左成碧冷嘲热讽,自那夜揭开左成碧的红盖头,见到那张鬼面开始,季暮卿便知道这姑娘确实如传言之中那般。
欠教训。
另一厢卧龙殿,钦宇帝有些不悦的看着站得笔直的裴念笙。
“你同情沈岁厄?”
“嗯。”
“你不配同情她,你知道的,她是仙人之后,只要时机一到,仙人降临在她的体内,到时候,你我都得仰望她。”
裴念笙不说话,心道:仙人之后又如何?这皇室流传了几代的传说了,但是那仙人呢?那仙人早已遗弃了我们这片贫瘠的土地。
钦宇帝冷冷的看了一会儿裴念笙,似乎是笑了,手中拿捏着之前鸽房探子取回来的密信。
密信封口之上,印着季东楼专用的火漆。
而送信的人,早已死透了。
“陛下?”
裴念笙站得较远,此刻略略抬眸,看到的只有那成堆的奏折和一只紫玉发冠。
“没什么,沈岁厄还有几天到帝都?没说什么古怪的话?”
“回陛下,去接的人才将将出发,至于她说了什么,那边的侍从还未传来消息。”
沈岁厄不是大梁历史上的第一个圣女,但却是第一个不听从皇帝和国师摆布的,这让钦宇帝有些不安。
“时间过得有些慢了。”
钦宇帝有些烦躁的揉搓着指尖的信封,半晌才挥手示意裴念笙退下。
桌案上的奏折很多,但除却秦瓇那份奏折,太半都是说了几遍的废话,钦宇帝并不想看,沉吟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那封看着似乎是饱受折磨的信。
即使隔了信封,这张素色宣纸仍旧是没有避免被鲜血染红的命运,上边遒劲的黑色字迹与凝结的黑色血迹混为一体,比之于信中内容更让钦宇帝有种心如锥刺之感。
钦宇帝少年登基,说是懵懂无知也不为过,他的父皇尚且来不及传他以帝王之道,授他以帝王心术,便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周旋于诸方势力当中。
裴丞相死后更是一番杀伐,才坐稳了这皇位。
钦宇帝只有两个皇子传承血脉,除却他耽于朝事无心后宫,更多的还是想要避免手足相残。
早晚都是要死去的,既然如此,从未来到这个世界岂不是更好吗?
钦宇帝攥紧了手里边的信纸,心中暗自在想:
若是帝都城破的那一日,季暮卿降生之时,他没有心慈手软的留下祸害……
钦宇帝抿紧了唇,裴念笙不知何时已然退下,等钦宇帝再次仰首时便见着穆乎笑得一脸掐媚。
“何事?”
“太子殿下怕您操劳过度,特意让御膳房备了护眼明目的药膳,您看看是否先吃点?”
“还有,太子妃娘娘说,今年的第一树梅吐蕊了,就在御花园中,如此景致,还望陛下不要错过。”
“不吃,不吃啊。”
钦宇帝长长的吐了口气,揉皱了掌心的信纸,起身行至暖炉前,穆乎已是闻玄歌而知雅意的揭开那蟠龙纹的暖炉盖子,钦宇帝将信纸丢进去,看着那染血的信纸在火红的银丝碳中化为飞灰,成为一缕青烟。
“留着罢。”
穆乎正盯着那缕青烟发呆,忽然听着钦宇帝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也不知是让他留下那份药膳,还是留下其他什么东西。
“鸽房传来的消息,陛下还看吗?”
“是什么消息?”
“是关于寒山铁器铺的,之前太子拿来的腰牌,确实是裴丞相当年发出去的八块腰牌之一,与国师没什么关系,但是寒山铁器铺的人……”
“寒山铁器铺的人如何?”
钦宇帝压根没想起来寒山铁器铺是个什么东西,但只要他开口问,自然会有人殷切的将一切真相送到他面前来。
只是真相……钦宇帝一直都知道,真相一直都是没有谎言要来的可爱的。
“奴才将寒山铁器铺的人拷问过了,那些铁器,是国师亲自去铁器铺定制的。”
“他没有这个胆子,况且他堂堂一个国师,这种事情怎么会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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