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戈走前曾与黄熹尔讲过,若是他两日未归,说明事情棘手。为防止日本兵怒极伤人,需早做打算,自己找机会脱身。
可黄熹尔舍不下卜卜,还有这一众街坊邻里,她自己易逃,却害了城南这些人。
幸亏那日去英校,窥得猎头族支部投靠日本军这一消息,她要巧以利用,设上一局。
“且试试吧,该死的日寇。”黄熹尔从盘中夹起一块腊肉,狠狠盯着骂,然后一口吞入,嚼得用力。
米修和卜卜坐在她对面,双方对视一眼,又摇摇头叹气。
……
事实上,李桐戈那边的情况确实不妙。
他与钟强,前后都有脚踏车队围着,几乎无缝可插,无处可逃。日军利用早已经布好的奸细,收集不少情报。有各族各地之间矛盾点,企图分而治之,挑拨华人、土著、马来人之间往来关系;也有各州、市镇、丛林地形图,确保作战处于上风。
钟强为人刚硬,打断骨头也不愿多说半句,当初吐出“丛林”二字,大概也是怕连累了李桐戈,哪知李桐戈当即答应了与他同进丛林……
“你这操的哪门子心,跑这里来陪我?”钟强如今很虚弱,嘴唇浮肿发白,身上伤重,一动就哼哼地轻叫。
“钟强,今天日本人照着你指的路走了这么久,一丁点痕迹都没有,他们不会信你了。”
人是个硬汉子,脑袋却不太懂转弯,不知自己这缓兵之计实则是催命符。
李桐戈趁着看守不注意,旋开自己的水瓶,粗粗地给他灌了几口水,钟强没喘上气,呛了呛。
他猛力拍着钟强的背,对着日本兵讲:“各位长官,这人神志不清了,说话不可信啊,丛林一不留神便陷入危险,还是走熟路好些。”
熟路自然是日本人的熟路。一入丛林,人就不如在视野开阔的平地那般有信心,会被层层遮蔽植被给蒙上眼睛,似看得见,却又走不到。
“望山走倒马”,岂不就是这理。
果然,前锋的脚踏车队从前方山坡兜了一圈,改了方向,不管钟强再说什么,一概不理会。
李桐戈搀扶着钟强,健步走在山路上。抬头看天,见要入夜了,不免走快了几步。钟强被他拉扯得磕了脚趾头,疼得呲牙,问:“你走这么快!就这么愿意跟日本人走啊?”
“你莫要再讲话。”李桐戈点醒他,“照着你指的路,不论有无结果,你都倒霉。若是这群日本人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就算逃得掉,回到市里,不单你倒霉,整条街的百姓都惨遭暴戾杀伐。”
钟强顿了顿,问:“所以……?!”
“所以就让他们自己走,一旦出事,我俩也好摆脱干系。这才是要做的第一步。”李桐戈说这话,也未曾想到,和黄熹尔那边不谋而合。
数日来都没顿饱饭,这下有菜有肉的,黄熹尔与卜卜埋头苦吃,丝毫没在意米修。孩子通常饭后困觉,待到快收桌时,卜卜嘴里含着饭、眯着眼,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地打盹……
“米修,”黄熹尔捞起卜卜,往怀里一抱,“卜卜实在困,你帮忙洗洗碗,我把孩子放床上睡了,再与你商量对策。”
米修起身,要抢过卜卜。“你怎不洗碗,我也可以哄孩子。”
她诶地伸出手制止,顿了顿,别过眼睛看向饭桌,情绪却藏在了话语中。“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在此处长住,与卜卜相处的时间不多,你……权当是让让我吧。”
“好……好吧。”米修第一次见黄熹尔如此多愁善感的模样。
他是当真佩服黄熹尔,一女子闯南走北。家族中不是没有强壮男子或年长智囊,平常吃着黄斌教授的薪水,出事后皆因了日军入侵而不愿意翻案,匆匆把黄斌的遗体从东马接回去,硬是火化了。
听闻她是在学校得知父亲意外事故,当时研究队由黄斌带,去世的队员家属纷纷闹事,说科研事故责任在于黄斌不做风险评估。她还算镇定,独自办好了休学,回了家。现在看来,那时不过是死撑……
半个时辰,黄熹尔从二楼卧房下来,刚到一半楼梯,隔着一层天花顶的澄澄黄灯,远远看见米修坐那,打量着自己。
“看我做甚?”
“Hill,你觉得自己这一趟,值得吗?”
值不值?这才是开始,谁能说准了。黄熹尔回顾这一个月的种种,语气带了笑意,讲:“我指不定何时挨日本兵一枪,便被老天爷收了。可乱世里,躲在家里尚不安全,这又岂是可以避免的?我惜命,但我不认命,没准我还能做回女英雄啊。”
“行!你要真这么想,我也定帮你。”
黄熹尔径自走了过去,往他身边一坐,笑容越发灿烂,“你怎就这么有悟性,这事还真就你拿手……”
黄色草纸往桌上一放,上面画了四个圆圈。她讲:“首先,日军想在沙捞越丛林开铁路,他们本与依班人说好要谈判,”手中笔写下两者关系。
“却甩掉依班人,暗中和另一猎头族支部联系,打算以枪支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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