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暮春是在连绵的阴雨中度过的，细细密密的雨接连下了半个月之久，空气中弥漫着水的味道，连屋里都带着几分潮湿。 “这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洗过的衣服一直干不了，都发臭了。”桃儿坐在屋檐下，仰着头看着一片灰暗的天空，连连叹气。 不仅是东西变得潮湿起来，人的心情都仿佛被这场连绵不绝的雨压抑得变得低落起来。 “你也别叹气了，苏城这个时候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雨下到六月也就不下了。”楚拾衣拿着本书坐在窗边，转头看了桃儿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也就三少夫人还笑得出来了，这雨下得柴火都湿了，生火都得生半天，再不转晴，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桃儿愁眉苦脸的，话音刚落便又是一声叹息。 “哪有这么夸张。”楚拾衣忍俊不禁，将手里的书放下，走到门口，也抬头看了看天幕，“不过是一场雨，还能连日子都不过了不成？” 忽然想到什么，楚拾衣朝着院子里看了看，又转头问桃儿：“浅香呢？怎么这一整天也没见到她人？” 桃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去了那里，这几天都是这样，找人的时候总是找不见，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楚拾衣眉头微微一皱，刚要说什么，眼角便瞥见一人从院外头走进来，转头一看，正是两人方才还说到的浅香。 “这雨下得这么绵密，你去哪里了？” 浅香一时没有回答，走到屋檐下将伞收了，抖了抖伞上沾着的雨水，这才回了一句：“想着坐在屋里也没什么事情，便出去买了些吃的。” 说完，浅香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小包，递给楚拾衣：“这是上东边买的蜜饯，小姐尝尝可好吃。” 桃儿一听有吃的，连忙凑了过来，一边道：“怎么出去也不叫上我呢？正愁这成天下雨的也没地方可去，你要是叫上我，好歹也能出去走走去。” “那你现在也可以去啊，谁也没绑了你的腿不是？”楚拾衣揶揄了一句，转身要回屋里去时忽然瞥见什么，眼神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阴雨之时，楚奉业忽然生了病，这一病突如其来又凶猛至极，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传言楚奉业已经到了汤药不进的地步了，楚家接连请了好几位大夫都说已经无药可救。 楚唯是急得都到了乱投医的地步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打理楚家的生意，每天都到处打听神医，就差没跪拜菩萨求金丹给楚奉业续命了。 楚拾衣自然也是时常往楚家跑，最后干脆住在了楚家，说是一来能帮着一块照顾楚奉业，二来莫三娘身边也得有人照看着。 楚家的生意没了楚奉业支撑便迅速衰败下来，南州的生意还能勉强由楚唯来维持，其他州城的生意却都打理不过来，便只能暂时关门，连带着向来与楚家合作的好些商人和玉石场也都中断了合作关系。 江南玉石行以楚家为大的局面也被打破，大大小小的玉石店宛若雨后春笋一般忽然冒出来，将江南一带玉石行这块大饼快速瓜分。 素来在玉石行独大的楚家忽然之间便落寞起来，不少人都是唏嘘不已，自然也有悄悄暗喜的，总之众说纷纭，几乎要将楚奉业都说到棺材里去了。 “要是别人知道那个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现在竟然还坐在这里神采奕奕地下着棋，只怕都以为是见了鬼了。”楚拾衣手里捏着一颗白子，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楚奉业，嗤笑一声。 楚奉业根本就懒得看她，从盒子里拿了一颗黑子，随手放在一片白子最边缘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像是巴不得你大哥真的病入膏肓了一样。” 楚拾衣撇了撇嘴，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将手中的白子随手扔到盒子里，没好气道：“算了算了，不下了，每次都是这样，明明看着像是我赢了，转眼一看却又输了，大哥这分明就是欺负我。” “笨就笨，说什么是我欺负你。”楚奉业一颗颗将黑子挑出来放回到棋盒里，末了又道，“你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说是今天要去临安城玩去，要到明天才回来。”楚拾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也不说说他，借着给你寻访名医的借口到处游山玩水。” 关键是还不带着她，说什么带着她容易露馅，分明就是觉着带着她不方便吧？ “他好不容易能到处走走去，便让他去吧，等回头这阵风头过去，还有的他忙的。”楚奉业微微笑了笑，拿了茶壶倒了一杯茶，却也不喝，只是拿在手里看着。 楚拾衣见他眉头微微皱着，心下明了，轻声问道：“大哥可是在为生意上的事情发愁？” 虽说是为了能让楚家从皇室之争中全身而退，以免成为无辜的池鱼，但如此一来楚家的生意也必定会受到影响，等风头过去，要再想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 楚奉业点了点头，末了又摇头，轻叹一声道：“罢了，比起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这么做至少能保全楚家的实力。” 在外人看来，楚家近来的生意是连连衰败，但那不过是楚奉业吩咐楚唯故意这么做给别人看的，实则除了几家店铺关了门，楚家的损失并不大，毕竟玉石这种东西也不会掉价。 “你们两兄妹在这里都坐了大半日了，也不嫌坐着腰疼。”莫三娘从里屋里出来，笑着说了句。 楚拾衣莞尔一笑，看着莫三娘微微隆起的小腹道：“小侄儿过来让姑姑看看长胖了些没？” “这你哪能看得出来？”莫三娘噗嗤一笑，走到楚拾衣身前，任由她在自己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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