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太子薨那年,他才五岁,刚刚开蒙,小孩的世界看到的往往是很简单,只知道那几年不能跟父母去踏青,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不能跟小舅舅去逛夜市,还要背夫子给他很长很长,却看不懂的《英华祭》,很烦恼。
但接下来几年,他慢慢成长,开始亲见金陵城史无前例的黑暗。
伯阳王,也就是她外祖母的胞兄,太子太傅,被牵连进太子之死,被流放,宗人府、詹事府兵部、吏部及各地官员,被牵连的官员达数万人,最后被诛的竟达万人,金陵菜市口的血把整条街都漂了红,直到天地震怒,金陵发生地震。
一道天谴,才阻止帝王伏尸千里之怒。
囚在监里的伯阳王世子也因为被赦,流放至西北,但不到两年,被西北驻军参了一本,举报他参与流乱之乱,全家死在西北。
平静了五年后,最后,他的外祖父一家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但五年前,外祖家出事之前,小舅舅离开金陵前曾来跟他道别,并且跟他谈起了伯阳王世子顾郁林留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难道,顾家的家破与此有关?
眼下,虽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但将来呢?
少年披衣起身下地,在铜镜头看着自己,回想那日,襄王容霁带着恶意按手在自己的咽喉部份,不禁阴阴而笑——
甚至那时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较量,可冥冥中,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
少顷,少年敛了所有的思绪,走到案边,将搁在一旁的纱灯罩子打开,修剪一下灯芯,寝房里的灯瞬时亮了几分。
外面,侍夜的玉贞马上推门进来,见少年坐在案桌前,担忧道,“您还不睡么?”
少年不语,只是指了指面前的墨砚,示意她侍墨。
玉贞见他的手撑在案桌旁,指头控不住地轻颤,只道他冷,连忙走到柜子里,拿了件中袍披在他的身上,这才开始磨墨。
......
同一时辰。
顾芊妩扶着马车的轿门小心翼翼地下了地,邵府跟往常一样,大门一个婆子守着给她留门,看她回来,急急地提着灯笼奔了过来,见她一个人,“哎哟少夫人,怎么就您一个人,朝霞呢?今晚她没在您跟前侍候?”
顾芊妩蹙眉,“朝霞还没回来?”说完,脸上染了些许怒气,“这丫鬟,平日里不见这么野,今天是怎么了,回来时竟找不到她的人。”
婆子猫着腰给她掌灯,照着她脚前的路,“那翠月山庄奴婢听说可是个好地方,许是这丫鬟逛花了眼,迷路了。没事,奴婢在这守着门,等月蓉那丫鬟回来。”
顾芊妩淡淡“嗯”了声,不再说话,走到内院的长廊,廊上挂了三盏灯,“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
“是,二少夫人好走。”
顾芊妩吸了一口气,进了中庭,邵辅仁侍墨的丫鬟看见她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二少夫人,您回来啦,二公子让奴婢在这候着,等您平安回来,就去回话。”
“夫人呢?”
“夫人一早就歇了!”
顾芊妩裹紧身上的披风,一颗瑟瑟发抖的心稍稍平息。
想想也是,如今章颖芝自己焦头烂额,哪有心情管外头的事,何况,她跟夏雪绯友谊的小船早就翻了,哪会关心顾珩的死活。
她这是自己吓自己的。
“相公宵夜备了?”
“之前夫人已经备人,差人送过去。二公子吩咐了,少夫人您不必挂心,早点歇了。”丫鬟朝她福了福身,“奴婢要去回禀二公子,先告退了。”
顾芊妩其实也没什么心思去书房,免得邵辅仁问起宴会的情况,他的心思极细,怕自己稍一慎,说错话。
曲廊上,隔十丈挂一灯笼,顾芊妩独自走着,尽管是在自己的家里,四周却依旧给她一种阴森森的惊悚感,惟恐一个不慎,就闯出一个人掐了她的脖子。
顾芊琅正惴惴不安时,左右观望时,突然有一种被蛇盯上的感觉,本能地,她转首往高处一看,果然,一处楼阁里,灯光剪影中,一个女子站在窗边。
是章颖芝!
顾芊妩打了个冷噤,如堕冰窖......
邵府最高的楼阁上,章颖芝看着顾芊妩回首,神情冷淡,不见一丝波澜。
身后丫鬟翠苹再次问道,“侯夫人,奴婢觉这未免太便宜二少夫人。”
章颖芝面无表情地看着顾芊妩变得更加慌乱的身影消失在廊的尽头,阴阴而笑,“过几日,等我把阿仁送进国子监,再慢慢收拾。”
况且,既然要办,就准备充足一些,她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奴婢明白!奴婢决不会在二公子面前透露半句。”
章颖芝走到铜镜前,既使在夜里,镜中还是能清淅地看见她眼角的纹路,真是岁月不饶人,一眨眼,仁儿都十七岁了。
她解了头上醒目的发钗,刘海散了下来,遮蔽了她一半的脸盘,反倒显得年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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