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羽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怨天尤人。已经发生的事不全是她的错,可是对于这样一个颠倒众生的生灵,众人不能原谅的不是她的过错,而是她的美丽。既然如此,就算说出所有的实情又能如何呢——根本没有人愿意站在她这一边。杨羽苦笑,每个人都是这样,装得多么好,笑得多么友善,其实心里还是不愿意体谅她。
“不要把动作放得太开,这个时候繁漪还是有教养而矜持的后母形象。”杨羽站在台下指挥。听到杨羽的话,语嫣理了理头发,又退回去重新演绎刚刚的两句台词。
虽然已经很习惯于别人的鄙视,杨羽偶而还是会受伤。但是每天不得不面对语嫣,她的神色也仅是疲倦而已。
有的时候,甚至是淡漠。
因为——她要用她的淡漠把自己伪装成强势的那一方。
将血淋淋的伤口用冰冷的盔甲掩藏起来,又该有多么痛……
所以杨羽近来的心情很不好,就比如现在,公演的日子快到了,他们的话剧还没有彻底排练完毕,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演员们永远没个正经的态度。
“喂,还在玩?”杨羽锁眉提醒蹲在地上打游戏打得正开心的两个人。
“哦……啊——抱歉,抱歉~”两人慌忙扔下PSP。
杨羽端着一杯清咖啡,有一种想抡起手上沉甸甸的瓷杯砸死身边这两个只顾着打游戏忘了上台的大脑被PSP严重腐蚀的混蛋的感觉。
狠狠地嘬一口暖烘烘的咖啡,一记怨毒的眼神扫过两个正往台上跑的背影。
此时匆忙套上拖鞋跑上舞台的班长突然一个寒颤,接着就踩到了睡袍的下摆,慢动作一般,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
“嘶——”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回荡。
班长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心想就这么死了算了让我就这么归去吧神啊,这可是杨羽杨钱串子私人提供的真丝睡袍啊——长长的静默,台上台下几个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山雨来临前满世界的风。
“你站起来吧。”很久之后,杨羽终于说了这么一句话。
班长尴尴尬尬地慢慢爬起来,作为戏服之一的枣红色睡袍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其中的一部分狼狈地挂在两腿之间——看起来很像亚当先生当年在伊甸园里的装束。
周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对不起……”班长弱弱地道歉。
杨羽冷哼一声,左胳膊底下夹着剧本,右手端着那杯咖啡,把运动鞋踩得像靴子一样铿锵有力,一直恶狠狠而平静地踩到了班长面前。
“脱下来。”一手接过班长忙不迭送上前的破睡袍,转身扬了扬眉,一边往舞台下走,“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回去之后也想一想,我们每天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练习都是为了什么。”
大家都看出来她生气了,于是都安安静静地收拾起书包回宿舍去反省。
四百多人民币的袍子,还没正式登台就报销了。也许是最近可气的事实在是太多,杨羽竟然不觉得十分恼怒。
原来一个人所能拥有的愤怒也是有限的啊……
长长吐出一口气,杨羽又在观众席上坐下,打算在把咖啡喝完之前再规划一下剧本细节。突然,手机在口袋里闹哄哄地震了起来。
杨羽神色冷漠地掏出手机,随即却微微笑了起来——来电显示功能告诉她,给钱的boss打电话来啦。
“老板?”
“小羽,今天能早点过来吗?”电话那头是年轻和气的声音,透着几分愉悦。
Boss是Brightness的老板,杨羽是他唯一破格录取的调酒师。周末去打工,赚一点零用钱,这是杨羽近三年来一直保持着的习惯。
“是。”杨羽一口答应下来,顺便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呵呵,呵呵呵……”boss好听的声音传来,“今天我妹妹要过来玩。”
“妹妹,还是女朋友啊——”
“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不是女朋友。”说到同母异父这几个字,他快乐的声音里夹着一分别扭。
杨羽知道,boss和他的继父,几乎是得而诛之的关系,但这个妹妹却真的是他的心头宝,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什么事都愿意为她做。
“哦?那我就更要早点过去看看啦,8点行吗?”
“行,呵呵,帮我布置一下。”
杨羽嘴角带笑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再看看手上的剧本,杨羽突然有点恍如隔世的错觉。
眼前这个世界里的气愤是这么地简单而直白,人们肆无忌惮地坦白自己的感情,因此愤怒也就能轻易地被化解;而在那个世界里,在复仇的机会到来之前,似乎每个人都能透过他们的深仇大恨平静地微笑。
有点感慨地合上剧本,杨羽到后台换了衣服直接赶去Bright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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