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姬先于林策出来,准备带着人进城回家,路过大室,扭脸已是黑压压的人群,被士卒拦在外面,相互之间交头接耳,似乎比昨晚的人还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呢?在她想象中,当年她的祖父厉王被驱逐的时候,也许就是这么多人,军、民、文、武、士大夫一起蜂拥在王宫外吧。
她内心不安,总觉得是出了什么事儿,主动走过去,还没靠近,便有人认出来,大声喊道:“是夫人。是夫人。”
人群一阵纷乱,有的跪下,有的行揖礼,喊道:“贺君上大婚,贺夫人大婚。”
人有点多,似乎还混着黔首。
左右害怕蜂拥而来,出现踩踏,干脆用人墙将子姬挡在里面,从众人的一侧护送她走。
子姬还不情愿走。
有时候防患未然,在风险酝酿时排除,总比无法挽回时再化解要好。
她仍是追问左右:“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身边的女妇一直将她送上马车,低声说:“能会出什么事儿?君上大婚,黔首们想看看君上的新夫人呗。”
她补充说:“待会你进城,只怕人更多。”
她也感到奇怪,自言自语道:“怎么一夜之间,就都知道了呢。”
马车开始驰离,还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城郭沿路就有黔首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站在路边,有的挽着藤篮,有的扛着干活的器具,孩子们笑着闹着,允着指头……进了城,人显得更多。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队少年塾生,站成一排,摇头晃脑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知道怎么回事,子姬的眼泪一下就迸出来了,左右揩揩,想知道谁安排的,但一路扫视,都没有看到谁安排,谁主持的迹象,像是黔首自发出来,一大早赶到路边,就想等到她看她通过。
到了家,家里异常地热闹。
昨晚酒宴上撤下来的剩饭,不只是家奴一饱口腹之欲,家里聚餐的长案上也摆得都是,一脸嫌弃的文错从左走到右,从右走到左,觉得过于丢人,吐槽他姐姐,一个劲儿说:“没见过哪方国君家会吃撤下来的酒菜。那些王廷的人还没走呢,人家要是看到哎,丑闻都给你们播到朝歌去。”
文烟一看子姬来了,也尴尬,怒瞪着文错,让他避一边去。
她迅速回扫,连忙给子姬解释:“残羹太多,丢弃不舍得,施舍出去,又不合适,人家不说君上吃剩的给我们?没办法才摆上案的,你可千万别多想。怪娘。给你们丢人呐。”
子姬连忙低声说:“娘。我知道,我们苍榆地贫瘠,产粮低,都是一升一斗地积攒仓廪,要是大肆铺张,会伤黔首的心。”
文烟一时发愣。
文错却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子姬。
这可是王姬呀。
她竟然没觉得吃残羹剩饭有口涎,觉得丢人。
文烟反倒先反应过来,指着文错说:“这个是你舅舅。”
子姬连忙行礼。
文错知道按照尊卑自己该先行礼,连忙补救还礼。
姑姑林嘉在一群孩子簇拥走出来,有林艺他们,有他们家的,还有文错家的,也是没见过世面的,只一个劲儿问文烟:“这是子妇女夭?”
文烟一说是谁,子姬又先行礼。
斑祖也出来了,在林略掺服着。
自斑祖回来,林略就瞄准了。
他觉得依照尊老爱幼和长幼有序,斑祖一定是说什么大伙都听什么,就傍上了,表面是请教书文,实际是为了给闯祸找靠山。
子姬又在文烟的带领下行礼,称呼“斑祖”。
斑祖受宠若惊,连忙回礼,口中道:“王姬多礼了,折煞人。”
走进屋子,却有一个雷打不动长辈里头坐着,仰着头,自若地吃酒食肉。
斑祖和林嘉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文错也扭过头不吱声。
文烟知道他是为啥,他心里分明在想着,一介俘虏,就这种傲慢,若不是子策的姑父,早就成了鬼薪、城旦。
文烟连忙介绍霍伯:“这是你姑父。”
子姬又连忙行礼。
霍伯却懒洋洋地说:“我可当不起,我一介俘虏,哪里当得起夫人的礼。”
斑冷哼道:“那是。你一个穷乡僻壤的方国士大夫,又怎么当得起王姬的大礼?情等着折寿吧?就你这心胸,你要能活到我这个年龄,那还真有点难。”
霍伯没好气地说:“王姬。就苍榆并国犯上,惹出来的滔天大罪,公子策能娶到王姬?不定哪找来个女人,骗方国人呢。”
子姬挺尴尬。
文烟也厌恶得没办法。
这跟尊神一样坐着,丝毫不给新人面子,张口就骂,要不是看在林嘉的面子,她都想让人把他扔出去。
自己儿子好不容易娶个妻,还有王室血脉,天子都承认是王姬,他来一句不知道哪找来的女人骗方国黔首的。
>>>点击查看《权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