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疾行,次日中午,先头骑兵已经抵达翟周。
这时天气已经晴朗,将士们很多光裸着身躯,衣物盔甲覆盖在马腹上晾晒。
说起来够吓人,风雨兼程的路途,多数时候,将士们都是牵赶战马急行军,却赶出了不到一昼夜四百里的行军。
抵达翟周,也确实筋疲力尽,人困马乏,林策让翟周竭尽府库,甚至给黔首借牛借羊,飨食三军,他们就在翟周休整了一天。
再往陶周就进了。
进了陶周,消息通畅,林策才知道王武战死。
此时,林砀也还在赶来陶周的路上,因为大雨,战车深陷,他只好丢下辎重,带了些先军,估计半日后抵达。
王武是父亲的生死兄弟,好日子没几年,却英勇战死于甘周,林策不免感怀。
这么多年来,王武照顾家中颇多,甚至有时候林策都会想,他会不会娶自己的母亲,成为自己的养父。
当时是担心,现在则是怀念。
父亲留给自己的家臣已有不少人凋零,不少人卸甲归田,虽然征召会来,却让人有一种难以共富贵的伤感。
他站在城上,望甘周的方向望良久。
有冲冠一怒,却不敢轻言报仇。
想寄托哀思,令三军披麻,却又觉得而今急行军至今,不能再去折腾将士,趁机休整更加紧要。
他想起王武对自己的顶撞,憨直,又觉得内疚。
纵观列国,哪一方国也没有同时设大司马和大将军的,只有自己,说是为了兵权治权分立,又岂没有私心?故意架空王武?
王武虽然不识字,却是身经百战,在家臣中威望极高,很多老卒,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起兵当日,众人能如期归营,几人知他林策,信他林策,是冲他林策?多数老卒都是出于对王武他们几人的信任。
但自己戒心满满的,毫不犹豫将他架空了。
关键是他跟自己置气,从来不曾因为这事儿闹,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为了把他架空,反而像自己家人一样,因为半夜喊他起床了,干什么事儿不顺他心了,他顶撞自己……人说不在了就不在了,林策有一种追悔莫及,不知珍惜的痛楚。
好几次,他想冲冠一怒,宣布拿服远伯的人头来祭奠自己这位异性叔伯,但这与自己的战略不符。
哪怕宣扬出去也不行。
服远伯是什么人?
服远伯是老牌诸侯,一代枭雄,如果你喊出来报仇两字,于他轩辕政而言,就不会那么轻易结束战争。
这种仇恨,只能压住,咬牙忍住。
林都派人向他告状,告诉他林略在战场上自由发挥,才是害死王武的根本原因,还告状,他现在落荒而走,下落不明,只听说是去了闵地,在那儿重整旗鼓,在与小规模的服远军队作战。
林策听一耳朵,就觉着林略的战场表现并不差,他是骑兵,他有骑兵的思维,老老实实按时回来不会犯错,但也摧毁不了足够多的攻城器械。
要说,他没有与王武约定好,战场瞬息万变,当你眼前都是攻城器械只破坏了一小部分,你又怎么能原路撤回?
他想好了退路,却是想不到王武会舍身接应。
所以,是不应该将王武战死的帽子扣他头上的,甚至林略若是知道王武战死,反而比自己还要伤心。
但这个帽子,必须扣他头上。
因为王武是因他而死,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眼下军民都认为他是自由发挥造成了大司马的死亡,自己一旦袒护和支持,众人不认为自己是基于战场判断,而是认为自己偏爱自己的弟弟,如此一来,多少忠心耿耿的人就都会失望……所以,只能委屈自己的弟弟。他还小,应该被扣这顶帽子。
很快,林砀进城了,赶来见他,却还不知道王武战死的消息。
林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和林砀都没有抵达的时侯,为防止生乱,由余他们商量了,密不公布,以免影响大局。
林策向他讲到王武战死的前后。
林砀也沉默了。
大将折戟,哪怕林砀与王武失和,他也觉察到苍榆一方的损失。
林砀说:“君上节哀,如大司马所愿,照顾好他几个孩子,但不能过分宣扬仇恨,否则,我就怕我们和服远之间的战争停不下来。”
林策意外,惊讶地望着他。
林砀又说:“君上你也一样,不能意气用事,现在用兵河套,很多地方官员为了取悦你,征人就都是超的,谁该征谁不该征一团混乱,若没有服远伐我,无伤大碍,服远来伐,哪怕河套地区已经胜了,但我们方国地方上乱。君上你说,像褒周,周宰自己跑去打仗了,周司马亲自支援的甘周,地方不乱已经很了不起,这种混乱下,利服远,不利于我们,更不要说灭国后蠢蠢欲动的他方公族。”
林策真的太意外了。
林氏能在苍榆立足,那也不是白给的,一样需要英雄辈出,否则怎么能外攘夷,内拒同官六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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