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烦热异常,还有肆虐的蚊虫遍身叮咬。
但身处用树枝和树叶搭起的帐蓬中,高延寿却丝毫觉察不到。
蚊虫无法穿透铠甲,却全都聚积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和耳后的阴影处。
尽量士兵们已经尽力捡来松枝,在营前点燃驱赶蚊虫。
但蚊虫依然顽固的像是山下的敌人,丝毫没有退让的迹象。
得胜的唐军,几乎立刻就将高句丽人扎营的山丘团团围住,隔绝了数万人下山的通道。
大军不仅断绝了粮道,这下就连取水都成了难题。
丘陵之上,是不可能有水的。
粮食倒还不成问题,每个士兵都随身携带了一定量的储备,再撑个三五日不成问题。
就算士兵们身上的储备吃完,他们还可以杀掉战马,以马肉充饥。
但是没有水,就算再可口的饭食,恐怕两日之后,也难以下咽。
离高延寿的预想似乎差了点什么,来时只顾着集结人马,不再被唐军所趁。
慌不择路之下,扎营于西山之上。
本想着唐军得胜之后,暂时可以给自己喘息之机。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再仔细考量,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
但唐军就如同风暴一般,其势迅猛,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求援的斥候已派往平壤,只是渊盖苏文到底会不会前来救他,高延寿的心里却连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答应渊盖苏文,以高句丽摄政王的身份,来救安市城。
安市城没救下来,却最终还搭上了十几万将士的性命。
永安王高惠真已经吩咐录事参军,查清了幸存者的数量。
在这座只有弹丸之地的西山上,此刻只剩下三万六千八百一十二人。
这是他最后的本钱,也许渊盖苏文会看在这三万六千余高句丽勇士的份上,派兵前来替自己解围。
等到他真的到来的那一天,也将会是自己黯然谢职的日子。
一个没有兵权的摄政王,跟一个手无寸铁的太监并没有两样。
与其被渊盖苏文无情的嘲弄,不如给剩下的将士们,寻一个好出路。
几乎只是一夜之间,年仅四十七岁的高延寿,两鬓的霜华就已早早呈现出来。
脸上的皱纹,也似乎深刻了几分。
简陋的桌案上摊开着那张自己心爱的作战舆图,高延寿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
他真想化身为一个庞大的巨人,站在天穹之上,俯视大地,只用一只手掌,就能够抹去山下唐军的围困。
可惜那一切都是痴人说梦,他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如今的负隅顽抗,不过是垂死挣扎。
他的脑海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般清醒,他知道,即使渊盖苏文肯来救他,也要他能够带领这三万多人,挺到援军到来。
梁永忠是好样的,他挺住了唐军第一日的进攻。
而代价却是自己失去了十余万高句丽精锐。
每当想到这个荒诞的结果,高延寿总有一种如在梦里的错觉。
战损比如此之大,唐军的伏兵到底死没死人,他都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燧发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燧发枪。
也许高句丽真的气数已尽,上天才会让那位唐国姓孟的附马,发明了这种如此恐怖的玩艺。
这种东西给人造成的伤害,几乎无药可救。
如果不是打在要害,一时半会还要不了性命。
而最可怕的结果就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那个细小的伤口流血化脓,最终变成乌黑的腐肉。
山上的幸存着中,不家为数不少的人,身中枪弹而暂时没死。
他们当中,到底有多少人能挺到再次看见自己的妻儿,高延寿恐怕一无所知。
高句丽的军营中,从来就没有军医一说,即使有,在今天白天如此残酷的战斗中,能够幸存下来的概率也微乎其微。
因此,那些身有枪伤的高句丽伤兵们,除了向他们信奉的萨满巫师祈祷以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高延寿收回按在简陋桌案上的双手,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一块方形大石上,两只手深深的插进自己头发。
无计可施的绝望,让他陡然生出了一种想死的冲动。
手握在箭柄之上,眼望着漫山遍野密布的火堆,他的心都在颤抖啊。
多好的同袍兄弟,多好的兵啊,只因自己一时大意,便使他们与自己一同陷入死地。
他们是如此相信自己,愿意跟随自己赴汤蹈火,可自己却将他们带入死地,连累他们的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儿子。
有多少个家庭,从此支离破碎,难道我还要丢下剩下的这些忠诚的战士们,一个人自私的死去。
长孙无忌白天在关口说的那些话,再次回响在他的耳边。
命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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