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是书籍敲在桌子上发出的巨响,所有听到这声的人都不禁打了个激灵。
除了封承乾。
见封至诚发怒,他的神情反倒越发地悠哉了,仿佛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他害怕的事情。
“皇上先问我如何看待这事的,臣弟不过如实说了,皇上怎么却自己动怒了?”
这听起来有些不着调的语气,在怒气沉沉的封至诚面前,无异于挑衅。
而实际上,封承乾也确实在挑衅。
轻舟和小舞现年不过才十七八,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着大好年华。就连睿王,老实巴交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能远离权利斗争的漩涡,过点虽然没什么志向但却平静安慰的日子。
可如今这一家子却都遭了算计,被推到了热锅上,上不来下不去。
既如此,也只能由他出面挡个一挡,将封至诚的矛头和怒火,转移到他的身上。
倒不是他多么伟大,但承了他们这么多年的“五叔”,关键时刻总不能作壁上观。
更何况,小舞成婚前,他可是亲口允诺了睿王和王妃,会好好保护小舞的。
就连云意都没有放弃,他又怎能放弃?
思及此,他又缓缓上前半步。
那狭长的眼眸中,不经意露出了凛然锋芒。
双手负于身后,他缓缓朝封至诚走近了几步,正午的明亮得过分的光透过薄薄纸窗,在他周身晕出一圈淡金色的光圈,矜贵和狂傲只需淡淡一个眼神罢了。
走近了,声音也随之轻了些,防着外边的大臣们,气势不改。
“朝中势力大致三派,相爷,高氏,以及群龙无首却又自成一派的老狐狸们,皇上自然心里有数。
相爷最得皇上重用,也是皇上身边最为亲近,高氏一派多是先帝手下效忠,都是惯爱倚老卖老之辈,不得皇上喜欢,皆乃常理之中。皇上提拔相爷,分散高氏一脉的势力,维持朝廷局势平衡,做的向来不错。
只是这个不错,仅限于半年前。
自打白庭玮那蠢材入了兵部之后,相爷一派便开始恃宠而骄,权势也日渐高涨,表面上的平衡已是难以维系。
轻舞这事,看上去似乎只是相府家务事罢了,实际上却代表着皇上您的态度。
皇上若是继续纵容,自然也是纵容白氏,届时免不得多少老人寒了心,以为皇上是在杀鸡儆猴。”
说到这,封承乾微微一顿,对上了封至诚的视线,坦坦荡荡地提醒:“皇上,是个明君,可对?”
这是质问,也是显而易见的嘲讽。
封至诚的眸子漆黑如墨,不变的只有眼中的森冷,仿佛不带一丝温度。
他死死地盯着封承乾看了好一会儿,倏地:“朕还是头一回,听你说起朝政之事。”
正如封承乾所预料的,他的好皇兄,眸中已多了许多的戒备和煞气。
显然,对于一个瘸了腿的废柴,却关注着朝政这事,封至诚并不满意。
封承乾说这些之前,心里自然已经做好了准备,闻言只是耸了耸肩,笑眯眯地提醒封至诚:“皇兄,臣弟虽说胸无大志,却也长了脑子的,虽不关心朝政,但毕竟生活在京城之中,自然晓得一二。”
封至诚便没说话了。
只是那双眼仍停留在封承乾的脸上,打量着封承乾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他突然想到,这厮每回想和他套近乎,就会称呼他为皇兄,而每次不爽利时候,便改为皇上。
一如封承乾年幼时候那样。
想要套近乎了,便皇兄前皇兄后,而当封承乾不愉快时,便直呼他的名讳。
自打登基即位之后,名讳便已经用不上了,也甚少有人记得他封至诚曾经的封号是端王。但封至诚这一声一声的皇兄,却猛不丁的,将他的记忆拉到了多年前种种,心倒也随之柔软了几分。
但紧接着,梦归现实,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再不是当年的少儿郎,自己也非那个生活在封承乾光辉下的无名端王。
先帝突如其来的重病,群龙无首之际,百官跪求于先帝病榻前,恳求先帝立他端王为新君,这一切突然就将他推到顶峰,接受着世上所有人都议论和评判。
而他清楚的记得,先帝弥留之际,看着站在病床前的他,心里却还惦记着千里之外的封承乾。
“等一等,再等一等……”
先帝的视线始终望着殿门方向,无视了百官的祈求和催促,先帝迟迟不愿发布圣旨,那双昏黄的眼珠中写满了期待和悲恸,只为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爱子。
明明,他也是先帝的孩子,却从未获得过如此重视。
这世上,天之骄子自此一人罢了,从始至终,也都只有封承乾……
想到这,封至诚不禁闭上了眼,再次睁开,眸中那一丝丝轻松和温情已荡然无存。
“朝中三派,你又是哪一派呢,承乾。”他如此问道,声音很轻,却异常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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