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村庄 章节目录 第29章(第1页/共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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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二月初一后半晌，瓦罐村通往隔山土地庙的小路上，就三三两两地走着前往土地庙烧香许愿的香客，这些香客皆是因了经过瓦罐村的小路到土地庙不知要捷去多少路程，就不惜翻山越岭穿林涉沟，三五结伴同行。过往瓦罐村的香客，有的拖家带小，有的牵了活牛活羊——这些活物都是去年许了愿儿，应验了，今年来还愿儿的。虔诚的信徒经过瓦罐村，见了魏长庚和魏石寨就如老熟人样打个招呼，其实有的是面熟的，有的则根本不挂面儿，只因了这瓦罐村里所有人都离开了，所以过路人就独独对这俩老男人有着这样那样的关注的看点。打过了招呼，径直往山那边走去，边走边望望那一片灰土瓦蓝静默如画的小村落。有人就说，嘿，这俩人还真有性子，守着个空壳廊村。另一个就说，这跟庙里的和尚有啥儿两样？又一个说，人老了就恋着老窝哩么，外头再好再美，也不及他的狗窝好呀。一个说，不通车，不通电，跟外头就是俩世界，有啥儿可恋的？说了，就有人唏嘘着，就有人感叹着，就有人不解着。唏嘘着，感叹着，不解着，就走远了。一老先村里人多的日子，一年一度这些川流不息的香客对于瓦罐村来说并没显出啥儿异样，今年这过路人就特别吸引了魏长庚、魏石寨和老黄的眼球，平素常连个人影儿都难见到，只有在二月初才断断续续有山外人为着捷路而专程从瓦罐村过去烧香磕头。头一波过村人距离瓦罐村老远，老黄就先知先觉汪汪汪地咬叫个不住气儿，待那人群走近了，老黄就咬得更凶。魏石寨把眼瞪着老黄道，甭咬，老黄，甭咬，回屋去！老黄就不咬不叫了，就顺顺儿地夹着尾巴回屋里了。来人就说，你咋还住在这？没搬出去？魏石寨说，哦，没哩，不走了哩。那人又说，这狗娃老凶么，记得前些年打这里经过，它还是一个小狗娃儿呢，如今看也老去不少哩！魏石寨说，按人的年龄算，他也有七十八十了吧。那人就说，哎呦，真是不小哩，看它还怪跃活么，不像是七老八十的人哩。说了，就朝着山那边走了。

    二月初一一黑夜，村路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似从未绝断过，直到初二天明，那脚步声反而越来越稠了密了。天将明，踩着那脚步声，老天爷先是一道强光撕破天幕照亮大地，紧随着一声“咔嚓”巨响，就惊得路人啊啊呀呀地大喊小叫了，就惊得还睡在炕上的魏长庚和魏石寨一激灵，老黄也惶惶恐恐地吱吱咛咛朝天呻吟着，就连山里的野物，树上的鸟雀，笼里的鸡娃，也睁着惊恐的眼窝。

    又一道刺眼的强光刺破天空，紧跟着一个炸雷在空里爆响。

    正月雷，坟崮堆。然，这个雷没有响在正月里。瓦罐村在正月却没有听见一声雷响，而是一进入二月，瓦罐村的上空就雷声大作了哩，雷声就如放炮擂鼓般轰轰隆隆滚来滚去了。那雷声在滚落到地面之前，先似一道道倒立着的颤抖的虬枝样、张牙舞爪的龙爪样、耀眼的怪物样戳破天空，把整个瓦罐村都照得瞬时又白又亮了，紧跟着就是一声或一串咔咔嚓嚓的雷声。

    二月雷，麦崮堆。瓦罐村上空的雷是在二月初二响的。二月初二是龙抬头的日子。

    龙抬头了，就弄出这大的动静了。

    魏石寨从小就听他妈魏郭氏说，正月里响雷，对人不好，用她的话说，就是人太脆，不结实，易折哩。这一年里要么遭灾，要么打仗，反正是要死人的。魏郭氏说，她清楚地记得有一年正月里天上响炸雷，那年的秋里天就发生了“地翻身”的奇事怪事了。啥儿是地翻身？其实就是地震！魏郭氏说地翻身怕怕呀，一开头只看见门鼻儿箱鼻儿和吊在半空里的竹篮儿在来回摇晃，门鼻儿箱鼻儿还叮当叮当响，不知道是咋回事儿。只一眨眼工夫，就听见屋顶楼板呼呼啦啦也在响。魏长根脑子反应快，觉着房子就要倒了塌了，就高声喊着，地翻身了，地翻身了，赶紧往外跑。一家人连滚带爬跑出屋，才到院子，房檐上就哗哗啦啦掉下几个瓦片，门楼上院墙上的瓦片也掉下不少，墙上的土也呼呼啦啦往下落。瓦片土块掉落一地的当儿，地就不动了，世界又恢复了宁静。那回“地翻身”，瓦罐村的房子百分之八十都只受了“轻伤”，人也只几个受了皮外伤——原因是瓦罐村的房屋都是明清时期的根基架构，虽然之后经过一些改造翻新，然主体结构并未有大的改变，故而耐得住烈度不算大的“地翻身”。而在瓦罐村之外就大为不同了，据说不少村子出现了严重的房倒屋塌，几乎村村戴孝，户户带伤。魏郭氏还说，听老辈人说，正月响雷，还有遭水冲水淹的，还有遭火烧的、遭兵匪枪杀的，啥儿都有——就为这些真实发生的或者是久久远远虚虚飘飘的传说，九龙山脉一带的人们对正月响雷就有着发自内心的忌惮和恐惧。然对于二月响雷，他们就表现得显而易见的乐观和坦然。二月响雷，预示这一年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老龙王睡醒了，吼——吼——，叫哩！”魏长庚立在院子里，手搭凉棚仰脸看天。

    “二月二，龙抬头哩么，也该有些动静！”魏石寨轻松看着魏长庚。

    “看来今年又是个好年景哩！”

    “是哩，有这几声雷，就给今年开了个好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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