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正月。伪满洲国,安东。
这些天,安东大戏院可谓是一票难求,听闻是请了关内知名的戏班子来唱戏。
“听说没,是‘五庆班’!”
“拉倒吧,谁还不知道是‘五庆’出关来?可谁能买到票嘛?”
“日本人和达官贵人呗?”
“可不是么?这逢年过节的,还能轮得上咱们这平头老百姓的进去看戏?”
“就算是有门路,能买得起票么?”
“就是说嘛,那门路是哪来的?不用打点的么?”
茶楼里,几个人低声讨论着如何才能买到晚上安东大戏院的票,可低声讨论了半天,最终也只剩下了自嘲的阵阵笑声。邻桌正在独自喝茶的老者却抿着茶杯的边缘,面露得意又不想被他人觉察到的笑容。
暖茶一口一口灌下去,老者感觉胸口暖和和的,但是并不仅仅是茶水带来的温度,还有他厚袍褂怀里的两张票,正是晚上前去安东大戏院看戏的票!正月里,能听上五庆班的戏,更何况老者手里还捏着两张票呢,这真是有托了外甥的福气呢。
老者的外甥,在安东警察厅上班,脑子挺活络,格外受到日本上司的赏识,这两张票就是外甥托了关系送来孝敬舅舅的。不过老者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去听戏过瘾,主要是满足小孙子的愿望。小孙子的生日大,在正月里头过生日,老者又是个戏迷,小孙子耳濡目染自然也是对京戏有兴趣,特别是《贵妃醉酒》!
恰好,这次五庆班来安东大戏院唱戏,正好有名角表演的《贵妃醉酒》,小孙子听到老者与家人说起,更是兴奋不已,嚷着想去看戏。
“啊呀,老头子啊,这孩子屁大点,啥事都惯着他。让外甥搭人情,可不值得!”
老伴儿虽然不愿为这事宠着孩子,可毕竟是隔辈亲,老者又念及孙子正月里头过生日,便悄悄去问了外甥。当晚,爷孙俩便吃得饱饱的,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前往了安东大戏院。当晚的安东大戏院牌楼前,可谓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先是乘着轿车的日本人和达官贵人拿着头等票,在门口咿咿呀呀的寒暄过后,进入了戏院大门。
老者心疼孙子,怕这拥挤的人群冲到了孩子,便将孙子抱在怀里,等着大多数观众入场之后再跟进门去。眼看着周围的人都拿着票入了场,老者也把抱了许久的小孙子放下来歇歇胳膊,可是已经到了戏院门口了,小孙子却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腿,死活不肯大门里走。
被小孙子这么一折腾,老者很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了这是?不是要看‘贵妃醉酒’么?”
可是无论老者怎么拉扯,小孙子都使劲的朝着大门外用力。眼看着大门口的观众都拿着票进了戏院大门,这可把老者急坏了,可他执拗不过小孙子。
“到底进不进呢?”检票员已经很不耐烦了,“马上开演了!再不进去的话,就要关大门了!”
老者立马赔上了笑脸,赶紧低头询问孙子,“小祖宗啊,怎么不进去看戏了呢?这票可贵着呢!贵妃醉酒啊……”
可是小孙子只是紧紧的搂住了老者的腿,眼睛也不望着老者,而是惊恐的盯着大门里尚在进入的观众。
“爷爷……你没看见么?”
小孙子突然发起抖来,老者赶紧抱紧了小孙子,低下身问:“你都看着啥了啊?”
“爷爷!你看啊!”小孙子颤抖着指着吵嚷的戏院的大门道,“他们……他们怎么都没有头啊!他们没有头!”
老者一惊,眼看着小孙子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哀求着自己,泪水也不断的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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