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单车压过田埂上的小石子时,坐在身后的点点掐了我胳膊一下:“想把我颠下去丢了是不是?没门!”
我微笑着骑车,没有回答,车速很适中,既能让点点看清楚路过的每一棵树,也能让我们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她一直要我带她去看麦田,我说:城南,出了城市,向着远处大朵大朵白色的云彩那边,走啊走啊的就看见麦田了,一望无际,在六月是深绿的颜色,是成熟前最后的躁动生命。
然而她未必能理解我的指示,理解了也未必肯自己去,她说妈妈要她呆在家里做乖乖女,学学做饭,学学洗衣服,甚至要学一学怎样微笑着做个小淑女。其实我看见她调皮的眼睛就知道,即使学会了琴棋书画,针织女红,她也不是个小淑女,淑女是不会轻易就生气的,不会因为看错博客日志时间,误以为我正在上网而恼怒,算上今天早上,已经是第4次了,她以为我在上网,跟我说话,没回应,便暴怒了……
好吧,顽皮的女孩子需要些安静,我们去看麦田吧。
点点发了一张照片给我,似乎要明确穿什么衣服去,照片中:宽大的中学校服像是道袍一样挂在她身上,170公分的身高让她更是显得怪异,我说你不要再长了,再长高了就嫁不出去了,我也不再陪你上街了。她说那她换上平底鞋,换上鹅黄色的裙子,头发梳的直直的,一路上尽量文静,这样好吧,这样可以坐在我单车后座去看麦田了。
“我们约法三章,不许钻到麦田里面,践踏粮食,说不定要被农民伯伯飞石袭击;不许见到不认识的小动物或者植物就哇哇的叫出声来,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我耐心给你解释,好歹我也是农村里长大的;不许用我的衣服来擦你的脏手。”
六月午后的阳光灼烧着我的单车,我头发有些长了,骑着车路过一辆辆汽车的时候,点点把脸埋在我的后背,她说她不喜欢尘土,不喜欢汽油的味道,我觉得,我洗衣服不该洗的很干净,并且留下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我知道过不了多久,一张人脸的印子就要出现在我洁白的T恤上了。
麦田终于出现在我的视野,一个小时了,点点中途下车调整了几下,当走完一条两边都是高大白杨的小路后,眼前就是绿绿的一片开阔地,云朵正低低的飘在远处的麦子上,几乎我骑着过去就能穿过它们。
点点也下车了,她迷迷糊糊的,站在路边,眯着眼睛看了看四周,说:“我刚似乎睡着了,我梦见你说你要把我卖到小山村。”
“猪肉价格回落了,估计你不好出手啊!”说完我也笑了,看着她眯着的眼睛突然睁的圆圆的,腮帮子鼓起来……然后她一下子站到我对面,我惊愕了一下,擦汗的手也停下了,她看了我几秒钟,我忐忑了几秒钟,结果她把手放在我头发上,摸了一下,说:还好,是晒坏后说的混账话!
看,小丫头,从这里开始,到云彩那边,全是麦田。
点点也开始安静了,不言不语,我们忘记了一路的炎热,忘记了头顶的太阳在看着我们,就站在田埂上,看着麦田发呆。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偷偷看她的样子,她并没有如我担心的那样,兴奋的叫嚷,也没有四处跑动,居然很安静。
我们认识时间不长,在点点高考前,到她高考后,中间好多天,她为了复习,也几乎断了联系,我想我对她的了解太少,我不知道原来她真的会有安静的时候。
我们安静的看了一会,开阔的天地间也来了阵阵凉风,云彩被吹成各种样子,似乎是神仙在天幕上书写一个个故事。小女孩的鹅黄色裙子也随着风飞扬了,轻轻的,浅浅的。我们靠的很近,点点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她的头发被风吹到了我的脸上。四周没有其他人,麦子们刚抽出的麦穗恰好可以在风起时泛出小小的麦浪,点点看的入迷,我满脑子却无法安静,我在猜想:老天或许正准备将这一刻定格,一副很夏天的画面,他会挂在他书房的墙上,在我难过时,给我看看我今天的样子。
后来,点点终于说话,她说你带着我,沿着田间小路,去穿过那云朵好不好?
我想也许这一个午后,将会是我这一生最为唯美的一个桥段,即使是很浪漫的韩剧,也没有这样的情节吧?那些导演和编剧,一定没有遇见点点样的女孩,一定也没有像我们这样,在繁忙的工作时间里,去做一会漫画书里的主角。
我后悔我没有刮干净我的胡须,我的头发也有些乱了,我身体不够修长,我穿着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都不能和点点的美丽裙子相配。
我们坐在一处草地上,她闭上眼睛听麦浪的声音,嘴里说了很多话,她说她在我跟她说起麦田的时候,就突然很想看看麦田,她说她嫉妒我小时候可以拥有那么多的麦田,而且还是麦田的四季,说羡慕我可以从春天的麦芽一直看到冬天在雪里的麦草垛,说我可以有一个可以自己种花种树的院子,而她却没有。说着说着点点渐渐恼怒了,似乎是我真的掠夺了她喜欢的一切童年印记,我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上有蒲公英飘絮,我伸手帮她摘掉的时候,她又是鼓着腮帮子在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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