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面看起来也很好,好得很。科室病人爆满,我们的奖金位居全院前列。虽然每个医院的绩效工资必定有排名靠前的科室,可中医科能冲到前列,实属罕见,很值得骄傲。更值得骄傲的是,全院(好像也是全县)唯一的中医临床硕士被公认为咱的女朋友,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殊荣。实际上,包括我们科主任在内,谁也不敢像外科同事那样表现出丁点的财大气粗、运筹帷幄的气概——说不定下个月我们的绩效又会掉到末尾。
至于和甘草的关系,更让我无所适从。按工作关系来说,甘草是我的下属,按中医师承关系来说,甘草是我的徒弟,这两层关系像两道紧箍咒,束缚着我不能像对待女朋友或未婚妻那样对待甘草。
“甘大夫,高分子夹板……那天你带我爸去打高分子夹板时,医生交代过啥吗?”我终于想出一个既体面又不容甘草驳回的理由。
“交代啥?咦,他老人家自己不也是医生嘛?你们家还有祖传的正骨手艺?”甘草反问。
“对,对对对,他老人家给人接过骨。不过,这高分子夹板他可是第一次见,第一次用,肯定不知道注意事项。”我这人虽然话语不怎么方便,但情急之下总能找到话说。
“我也第一次见,葛主任你还是直接问骨科的吧。”甘草有些为难地说。
“你也明天休息,你……你……你就到到我家看看去!”我干脆直接了当。
“啊?”甘草吃惊地看着我。“也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我爸妈非要叫你去!”我满脸通红,张口结舌。好在,最难说的话已经说出来了。
周日的早晨,医院里显得格外安静。我匆匆吃过早餐,把我的宝骏内外清洗一遍,忐忑不安地张望着公寓楼的方向。甘草是个讲信用的人,答应的事肯定不会反悔。但是,万一她有别的事呢?非常幸运,没有万一,甘草如约而至。
“啊呀!甘、甘大夫来了!”我刚和甘草下车,我妈就从诊所里冲了出来。
“赶紧进屋里,进屋 !咦,甘大夫你来就好得很,提这么多东西做啥嘛?”我妈无视我的存在,直接冲到甘草跟前。
“甘大夫来啦,赶紧进屋,看外面日头晒。”我爸也迎了出来。
甘草这待遇,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过的。我每次回家可都得大呼小叫着,才能让我爸我妈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
“咦,叔叔,你的脚完全好啦?”甘草的关心很真诚。
我顺着甘草的目光,赫然发现我爸竟然像个好人似的朝我们走来。再看他的脚,套着两只再平常不过的旧运动鞋。这鞋我认识,原本是我的。我的旧衣物都被我爸如获至宝地收藏起来,在除了坐诊、进城、走亲戚外的任何扬所任何时刻,美滋滋地、有点滑稽可爱地穿在身上。
“高分子夹板呢?”我也吃惊不小。
“嘿嘿,基本好了,不过还绑着小夹板。进屋,进屋!”我爸含糊其辞。
进屋后,我继续追问我爸高分子夹板的事。谁知这两位老人家目光闪烁,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好好说话。他们这状态,弄得我疑心重重,甘草也是一脸的不解。
“要不要再去医院拍个片子,骨缝完全愈合了的话,也就不用戴夹板。骨头彻底愈合得一两年吧,在这一两年内,还是要注意保护,千万谨防第二次骨折。”甘草像个好助手那样谆谆教导葛先生。
“晓得了,晓得了,对对,一定要注意。”葛先生没像平时怼我那样,在医学事故方面的处理上跟我争高下。
“爸,高分子夹板效果还是好吧,要不你也进点货,备着?”
“不用!咱家用那东西干嘛?贵……”我爸迅速刹住了话头,看了一眼甘草,冲口而出的话变软和了许多,“高分子夹板好是好,山里人不用。山里人皮实,有个伤筋动骨的,只要能动得了,绑绑吊吊,忍忍就好了。”
“爸,你脚上的伤完全好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就两个月?”我说着弯下腰,曲起手指,照准老爸的脚面就敲了下去。“梆!”这声音可不像敲在运动鞋上的声音。
“咦,你咋晓得我绑夹板?”老爸受到我的突然袭击,一点也不惊慌。
“你绑了夹板?我还以为好了,我就想看还疼不。”我故意用有点冷漠的语气说,“咋,你的小夹板比高分子的管用?”
“那是!……那是不一样的东西。不能比,不能比,都好,都好!脚要好,还得自己往好里长,夹板再好也就起个保护支撑作用。”我爸的目光在我和甘草脸上来回瞄。
嘿嘿,葛先生既想说明他老人家用的小夹板好用,又不敢说人家高分子夹板不好用,那只有他老人家自己为难。
“你家的小夹板?”甘草脸上是完完全全钻研学问的表情,一看这表情,我就知道葛先生的麻达来了。
“我爸的!算是祖传的吧,我学内科,我爸没传我。”我像工作时那样,一本正经给甘草解释。
“叔,我、我能看看嘛?”甘草的请求直截了当,和我预料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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