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复回到平康坊,已是黄昏。冬日的黄昏有种冷冽的寒气侵袭着肌骨,太阳没有丝毫温度,灰蒙蒙的,像一幅漫漶的画,横亘在永恒的空间。
天复年间的长安一切都不景气,连平康坊的三曲也是如此。战争后遗症一直在影响这座古老的城,坊内二百年的古槐,一百五十年的古井,依稀能辨出曾经的盛唐气象。
骆虎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平康坊南曲一间空房子里,租金不贵。五年前这间屋子属于一位相貌姣好的女子,素擅胡琴。后来洛阳商人来长安游冶,花重金赎走,从那时起,就一直空着。
骆虎的房子离裴复萧娘的住处很近,裴复在室内徘徊良久,坐立不安。萧娘问:“有事吗?从没见过郎君如此神情。”
“有事。”
“倒是说啊!”
“容我想想如何说。”裴复又转了几遭,继续说:“圣人召我前去乃是不放心骆虎,我自是信任骆虎,可是圣人疑心朱友谅与骆虎合作苦肉计,另有阴谋,让我查清楚。若骆虎清清白白,则加以重用,若骆虎果然藏有阴谋,则”裴复没往下说。
“则杀掉。”萧娘替裴复说出答案。
“不错,骆虎所作所为是大丈夫行径。可是适才某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说不通,但又不能问骆虎,若不弄清楚,骆虎就不能洗刷嫌疑。”
“适才妾路过骆虎房间,发现门上了锁,他应该外出了。不如悄悄进去看看,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现。”
“也好,骆虎经常外出吗?”
“只有上次郎君去李茂贞大营时出去过一次。”
此时天色已黑,南曲内还有一些忽明忽暗的灯笼。裴复和萧娘来到骆虎门前,门上着一把铜鱼锁,这难不倒裴复,他用一根铜丝轻轻拨开簧片,铜锁咔吧一声打开。
骆虎的屋子很朴素,没有花哨的装饰品,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物件。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几本兵书,如《大唐卫公李靖兵法》、《太白阴经》以及《孙子兵法》等,只有书架上的瓷器瓶。他们仔细查看了瓷器瓶,没发现特别的东西。
裴复和萧娘离开骆虎的屋子,重新锁上房门。
第二天早上,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刑部尚书和兵部侍郎夜间被刺客杀害。大理寺和京兆府全城通缉凶手。据见到刺杀场景的仆人讲,刺客使用一把横刀,带着面罩,下手狠辣,是一位二三十岁的男性。
横刀刺入刑部尚书心脏,而兵部侍郎的喉管被割断,两人当场死亡。消息传入大内,昭宗非常震惊,谕令大理寺和京兆府一定查出真凶。百官也议论纷纷,各揣心事。有不少官员都商议私下雇佣保镖,加强人身安全。
昭宗特意召集几个重要官员聚集两仪殿议事,主要听听各位官员对昨夜命案的看法。
“陛下,实不相瞒,贼人昨夜也欲刺杀老臣,为家丁所击退。贼人声东击西,先是烧了坊内的前朝佛塔,待家丁去救火,又返回来刺杀,手段阴毒狠辣。”说话的是宰相崔胤。
“啪!”昭宗一拍桌子,道:“这些贼人简直目无王法,天子脚下放火杀人!”
“臣已经派不良全力通缉刺客,同时已请调遣禁军,加强防范。”大理寺卿发言。
“崔卿以为这刺客是何来历?”
“臣不敢妄言。”
“陛下,臣前夜发现,刑部尚书与兵部侍郎也在宴会之中。二人未曾食鱼,臣料想或许与此事有关。”大理寺卿继续说。
“刘卿所言,颇有道理。当年宰相武元衡因力主削藩为刺客所杀,今亦如是。藩镇猖狂,已非一日,强如宪宗皇帝也不能尽削藩镇,大唐终为藩镇所累。”
“臣以为,为今之计,第一,要加强自保,第二,避免与朱氏正面冲突,佯装追查真凶,暗中差遣刺客,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崔胤道。
“崔卿,如无必胜把我,不可妄动,眼下以养精蓄锐为要,不可做意气之争。”
“陛下,老臣看来,李振此番前来,其志非小,必有大动作,不可不防。朱全忠派遣骑兵驻扎河中,必不肯轻易罢兵,恐早有预谋。”
“朕忧心如焚,尽为此事。眼下年关将至,崔卿,朕决定取消本年元旦宴饮,一切从简,切忌铺张浪费。如今军饷不足,朝廷应尽量削减不必要开支,只作简单祭祀即可。”
“全凭陛下做主。”
崔胤最近眼皮一直在跳,心神不宁,昨晚两位朝廷命官被杀,他越发感觉到态势不对。从两仪殿回到开化坊,他命威远军使陈班带领二百禁军日夜守卫宰相府。
郑元规见崔胤调走陈班,而城南人手紧缺,正是用人之际,于是再次向崔胤请求骆虎加入禁军,崔胤顾虑重重,已经连着喝了五杯加盐的阳羡茶。
此时骆虎正跟裴复在平康坊的酒馆里喝酒。骆虎早上没吃饭,昨晚回来得晚,早晨睡过头了。起床后,已是日上三竿,他把裴复约到旁边的酒馆,边吃边聊。
裴复也想找个机会与骆虎聊聊。
“这么晚才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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